珩迹_想吃哦擦饭

【画曲】未尽之事

*天才画画x真男鬼曲曲

*怪异情节

 

艾格·瓦尔登无法说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模糊的幻影,或许是他外出购买颜料时,又或是他沉醉在绘画中的某一天开始的。起初他并未在意这诡异的幻影,只当那是他糟糕的睡眠引起的后果,可后来那幻影越发清晰了起来。艾格看到一抹影子在他周身绕着,最后慢慢移到了他的背后,扑到他的肩上。艾格只继续画画。

“画的真好。”那幻影说。

好了,艾格终于开始相信那是幽灵。至于这“幽灵”具体是什么人的鬼魂只能另说。又或许这幽灵是什么艺术的神,因为艾格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“画的真好”中不同寻常的味道。艾格难以描述那究竟是什么,但是他知道,那绝不是不懂艺术的凡人发出的一声属于围观者的谄媚与嗤笑。艾格决定一言不发,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一言不发,不让这幽灵发现自己看见了他的事情。可时间过去了许久,艾格画完了一幅又一幅画,这幽灵还是就这么挂在他的肩上,艾格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越发沉重,但他从不回头去看,只专心做自己的画。可惜那幽灵越发沉重了起来。有时艾格会想起自己的妹妹,那个小女孩也是这样趴在自己的肩头,重量和这鬼魂差不了多少。但艾格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妹妹,因为那幽灵身上是模糊而浑浊的灰白。

可惜幽灵愈发清晰了起来。

 

艾格第一次看清幽灵的模样是在一个下午,阳光从窗台外斜照进来,让室内染上橘黄色。艾格把画架搬到窗边,照着那光的投影在画布上描摹。可是光的影子开始移动了起来,似乎是因透过了什么水或玻璃而被折射了,因而不如方才鲜明。艾格抬头定睛看去,看到那个影子就斜靠在窗台边望着他,不知何时他的五官已经逐渐清晰。幽灵的身影很淡,但已足够让长时间和颜料打交道的艾格看清他的外貌。那是一位年轻的男士,稍卷的浅色头发被梳成马尾,长睫毛下藏着一双忧郁的眼睛,而那双眼睛正望着他。艾格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幽灵,像注视着一位模特,一件艺术品。

幽灵的眼睛在艾格望向他的时候亮起了一瞬,但又垂了下去。艾格也并未搭话,只把那影子摹了下来。直到阳光从窗台离去,艾格才站起来,准备洗去身上的颜料。管家这时敲起了门,说是已准备好了晚膳,于是艾格也跟着他离开。

待艾格回来时,那幽灵正坐在艾格作画的椅子上,看着画中被光穿透的自己。

“先生,我知道您看得见我。”幽灵说。

艾格终于向那幽灵开口:“您是?”

“弗里德里克·克雷伯格,”幽灵答道,“如你所见,我是一个……幽灵。”

“嗯……我并不意外。”艾格点了点头。

两人,不,一人一鬼陷入了诡异的沉默。艾格瓦尔登的思绪已经飘了出去,而弗里德里克显得有些焦灼,或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根本没有对他的存在有什么反应。不过他也停留在这里许久了,本该早已习惯艾格的做法,或许令他焦灼的另有其他事物。

艾格终于回过神来,做了一个简要的自我介绍:“艾格·瓦尔登。请问您为何会变成幽灵停留在世上,克雷伯格先生?”

“实际上,我对此也一无所知。”

艾格点点头。或许他只是个生前的愿望未被实现的生灵罢了,艾格想。

“你是个画家?”那幽灵开口询问起了艾格的身份。

“是的。”艾格点点头。

“嗯……您很有才华。”

艾格皱了皱眉。又是这样微妙的话语,带着一丝让艾格感到冒犯的味道。于是他一言不发,走到了画架前,换上了新的画布。

“你为什么留在这里呢?”艾格问。

这句话里或许有些赶人的意思,但是弗雷德里克并未回应话语里的责备:“很抱歉,我也不知道。或许是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吧。”

艾格把画笔和颜料拿起来,开始调颜色:“您生前从事什么工作?”

“我是个作曲家,先生。”

“您有想完成的作品吗?”

弗雷德里克笑了起来,但神色并不快乐。他摊开手,像在蹩脚地说起一个玩笑:“即使有,我也无法握笔了。”

艾格点了点头,把颜料涂在画布上:“这是您的愿望吗?”

“我想是的,但我也不知道这是否是我停留在这里的原因。若是我知道的话,我也会尽快完成,不在这里打搅你了。”

艾格没有回答,只是把笔放入水桶中洗着,而后重新调起了颜料。在这样的步骤又重复一次之后,他忽然开口了:“这里有一间琴房。若是你不方便,我可以与你同去。”

弗雷德里克看出对方大概有些礼貌的成分,又或许是他实在厌恶有人在他作画时打扰他,但弗雷德里克作为幽灵,来去都由不得他,而艾格是唯一能看到他的人。而弗雷德里克也实在想快点结束这荒唐的一切,于是对艾格道了谢。

 

他们没有马上去琴房——实际上,那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。艾格总是在画画,他又画了一幅房间角落,画了花园的一部分等等,而每一张都使弗雷德里克惊叹。有时艾格指挥幽灵站在他的面前,画下幽灵透明的身影。在艾格的眼里,弗雷德里克是美丽的——并非是作为一个被欣赏仰慕的人,而是作为一个艺术品,是可以被打磨的。有时艾格描绘出弗雷德里克生前的样子,实体的身体倚在缎面椅子上,带着优雅。弗雷德里克看后笑笑,说这并非是我生前的样子。

弗雷德里克想,你知道什么呢,没有忧愁的、锦衣玉食的少爷?当然弗雷德里克也是贵族,但他过早地被家族抛弃,在上流社会摸爬滚打,变成供人取乐的“美人”。弗雷德里克知道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才华,以至于他是否拥有它都已逐渐存疑——甚至说,他是否曾经拥有过它。年少的时光太像一场幻梦,他在痛苦中听到乐神的呢喃,于是将他们写下。但是后来乐神离开,带走了弗雷德里克心中的杂音,但却留下了日复一日严重的精神衰弱和一地狼藉的人生。

弗雷德里克很少出声,也很少与艾格讨论什么,尤其是他的过去,因为艾格的心似乎全在那些颜料和画上。艾格不知疲倦地画着,而弗雷德里克贪婪地望着他的画和周围的一切。他有时小声地歌唱,在不打扰艾格的情况下构思自己的作品。这一切都怪异得令他想笑:如果我生前都未写出令我希望的作品,死后又如何写出来呢?死亡的经历能改变什么吗,能让我的才华重新降临在我身上吗?

弗雷德里克没有问出来,所以也没有人回答他。现在的他已经不像自己不会被人看见时那样,扶在艾格的肩,或与他一起坐在椅子上——这看起来太怪了些。他站在艾格的一旁,艾格专心地画着,似乎弗雷德里克并不存在。弗雷德里克探身看去,发现艾格的画作不似其他在贵族间流传的画作:他似乎无意描绘那些极致奢华的贵族生活之景,只是在画着他认为的每一个美丽的图景。当然,这些场景并非全身肉眼可见——有时艾格会去书房翻书,把书里描绘的部分画下来。

“你不止画那些实物。”弗雷德里克说。

“那是当然,只有枯燥而无味的作画者才会这么干。无论是实物,还是不能被看见的事物,都是通往美的途径。”

“你想画出什么样的画?”

艾格转头看他,那眼神就像是在问:这个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吗?

是了,现在弗雷德里克的愿望才是“燃眉之急”,但是作为幽灵弗雷德里克构思太久,却从未有机会下笔创作。

但是弗雷德里克望向艾格,等待着他的回答。

“我想画出最伟大最美丽的作品。”

弗雷德里克失笑。这件事听上去似乎比写出他谱出一篇天才的曲更不可能些,更别说他只是想找回或证明自己失去已久的才华,而艾格想要的是超出这世界一切的美丽。

弗雷德里克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,艾格也没有。在许久后,艾格终于想起来琴房的事,于是引着弗雷德里克前往。

 

艾格把琴房里的灯点上,拿来了白纸和笔画下五线谱。随后他坐上琴凳,对弗雷德里克说道:”好了,开始你的创作吧。”

“你会弹琴?”

“钢琴和小提琴都会,许久前学的了。希望够你满足愿望。”

弗雷德里克把手放在钢琴上,试着将琴键往下按去,但他的手穿过了钢琴。艾格略带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,随后将弗雷德里克刚刚试着按下的琴键按响。“当——”,那声音划过整个琴房和弗雷德里克的心。

“为什么帮我?”

“音乐是独特的艺术,”艾格说,“或许这会为我带来灵感。”

弗雷德里克把手放在琴键上按下,再度按空。艾格把刚刚的几个音记在了纸上。弗雷德里克看着那张纸,这才不到一个小节,若是谱完一篇完整的曲那该需要多久呢?可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些。那些音符跳动着缠绕在他的脑海里,扭曲地打结,而他只能仔细地把那些细小的触角尽力整理出来。他只是一个鬼魂而已,没有触碰与创作的能力,只能依靠艾格连接那个实体的世界,写下来那些藏在他脑中的作品。

艾格写了半个晚上的乐谱,而后坐下,在钢琴前弹了弹那个片段。虽然这么做可能无比的冒犯,但弗雷德里克也同样坐了下来,让自己的灵魂和艾格的身体重合,看上去像是带着艾格的手弹下那些音。艾格弹得断断续续,弗雷德里克的心也跟着颤动。

还未谱到一页,但已经很多了。弗雷德里克并非下笔神速,灵感如流水般涌出的人。即使是在生前,他也时常纠结、修改,或者是因此哭泣——换句话说,他和艾格不是一种艺术家。艾格下笔太自然,又太坚定了,这致使他对弗雷德里克的创作已表现出些许厌烦。

“我要回去画画了。”艾格起身,“忽然有了灵感,错过可就不好了。下次再来琴房吧。”

 

第二天,艾格画了一幅弹钢琴的白色影子。几天后他们又去往琴房,继续写着弗雷德里克的曲子。弗雷德里克的脑海杂乱,但又有一丝愿望将要实现的兴奋。有时他写得太过激动,总会不小心提起自己的过去:被精神问题困扰的天才童年时期,被失望包裹的少年时期,和被迫寻求他人的支持的青年时期。而那之后就是漫长的死亡,成为幽灵且不被看见的日子。

“你一直在这里吗?”艾格问。

这个回答说出口有些许冒犯了,但是弗雷德里克还是点了点头:“是的,我一直在这里。”

什么样的执念能让这位作曲家在死后依旧化为幽灵停留呢?艾格想着。如果自己有一天死去,但若我的作品没有完成,我也一定心有不甘,势必要完成才好。但是死亡究竟何时来,谁也说不清。所以如果我能在活着的时候便创造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,那便再无遗憾了。艾格不知道弗雷德里克是如何想的,但是他已经在心中推出了自己最满意的答案。

因为只有自己能看见对方,艾格理所当然地把弗雷德里克的作品视作画出自己理想画作的灵感,于是也同意了弗雷德里克谱写曲子的愿望,但这样的方式写得实在太慢,厌烦感再度降临。后来艾格来琴房的频次少了起来,更多是在房间中画画。

他们就这样持续数此,直到有一天,艾格告诉他:“我暂时不会帮助你写曲了。”

弗雷德里克看着他,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。

“抱歉,冒犯点说,你的曲并未给我太多灵感,而我也陷入了瓶颈。”

“瓶颈?”

“待我画出我心中最美丽的画作后再说吧。”艾格说道。

“还不够美吗?”

“还不够。”

弗雷德里克垂下眼睛,难以言说的嫉妒在他心中淡淡蔓延开来。但他无法说出,因为他本就没有评价画作的资格——更何况是以一个幽灵的身份。

“那你要何时画出来呢?”

“你何时能写出你遗愿中的天才作品?”艾格反呛了他一句。

漫长的沉默后,弗雷德里克开口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说。

 

在艾格的想象里,弗雷德里克是一位英年早逝的作曲家,他的作品虽不如自己的出彩,但足以成为艺术的养料。但艾格现在清楚地知道,弗雷德里克的作品对于他现在来说已经索然无味,那不足以成为他的养料,只会是他灵感与时间的消耗品。艾格留在房里,画出一张张新的作品,而后离开,回来,再坐下画画。弗雷德里克有时站在窗台边,并不出声,好像是在思考什么。

在又画完一张作品后,艾格起身,拿起新画完的画离开。弗雷德里克转头,艾格似乎也默许了他跟着自己的行为,只继续往前走着,而后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门。

艾格把弗雷德里克引入房间中。推开门前,弗雷德里克早就猜到那房间应该是摆放画作的,但是在进门后还是惊讶了一番。整个屋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作,有的被安稳挂在墙上,有的被堆了起来,放在了角落里,显然是因为逐渐放不下了。如果我写的那些作品都未被我撕毁,它们垒起来时能摆一个房间吗?弗雷德里克想。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逆转时空的方法,于是一个人生前的一切都已在死去的那一刻凝固。留下的作品、未解的愿望、满心的悲哀,都再也无法向前流动了。周围的一切作品都在诉说着艾格的成长和作画风格的变化,如水般奔涌,而弗雷德里克透明的影子站在它们其中,如一座静止的碑。

“这里是……?”

“这是最适合存放画作的房间了,空旷且干燥。”

“竟然有这么多作品……没有人买走它们吗?”

“不,”艾格摇了摇头,“我不会经常把他们给别人挑选。他们并不足以与艺术相配。”

弗雷德里克沉默了起来。

“这些花卉都是我过去画的,”艾格指着其中一些说道,“还有这些人物是我近些年画的。”

“这些已经足够美了。我想你这么画下去时,总有一天能画出最美的画作的。”弗雷德里克叹了一句。

“他们很美,不过还不够。我想画出更美丽的画作。可惜的是,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画,我也依旧找不到描绘的感觉。”

“但是,我不可能模仿我过去的画作。”艾格又补上了一句,“模仿终究只是模仿而已,离创作差得远了。即使是模仿过去的我,那也只能是行尸走肉般虚浮的画作,而非艺术。”

在艾格看不见的地方,弗雷德里克轻轻叹息起来。他知道艾格没有讽刺他的意思,因为他是这么自傲的人,不用以暗讽或攻击获取一席之地。但弗雷德里克还是感到胸口痛了起来——即使他知道自己是个幽灵。

有那么一刻,他想:我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写出我愿望中的作品了?

弗雷德里克忽然憎恶起生前的自己来。他撕掉了这么多作品,又写出了这么多仅供亵玩而非欣赏的曲子,他把自己的头发和衣裳都打理得干净整洁,那些贵妇人便也不在乎他因长时间失眠和精神衰弱而苍白的脸。而现在,他想写却也无处可写。

无处可写不仅仅是他幽灵的状态,更是他疲惫而沉重的脑海。死亡没有带给他任何灵感,只让他长久地停留在生前的折磨中,自尊和傲气都被死亡磋磨殆尽。有那么一刻他想痛苦地流泪:我究竟是为何来到这个世上,又是为何留在这个世上的呢?倘若我的才华与艺术无法长久,那又为何延长我的存在与痛苦?但是他是一位幽灵,他不会流泪。幽灵是碑,没有流动的泪可以落。

“瓦尔登……”弗雷德里克颤抖起来,“让我走吧。”

艾格没有出声。他把自己的画作放好,随后转身过来。

“让我写完吧……”弗雷德里克把脸埋进掌心,小声地呢喃。

不知过了多久后,他听到一个回答。

好。艾格回答。

 

后面的时间都在绘画和谱曲中渡过,和先前的那些日子似乎没什么两样。艾格一次次地站在画板前,踱步,绘画,然后再换上新的画布。弗雷德里克知道,他对最新的画都不满意。“不够美。”艾格说。在艾格绘画的间隙,他们会前往琴房。弗雷德里克的谱的曲子并不长,他们花了些日子把它写完。但是弗雷德里克并未消失。艾格心有疑虑,于是便将谱子交予请来的琴师。

琴师把那曲子用钢琴演奏出来,艾格便站在一旁听着,同时也在的还有弗雷德里克。他坐在琴凳上,和琴师一起演奏着,每一下却都穿过钢琴,只演奏出寂静。在一曲结束后,弗雷德里克望向艾格的眼睛。

那是一双疏离且失望的眼睛。

弗雷德里克太擅长观察他人了,毕竟这是他能够取得贵妇人们赏识的方式,可是艾格的眼神让他的灵魂仿佛被钝器磋磨了一般疼痛。弗雷德里克不是被人赏识的天才,但他仍旧是一位艺术家,梦想着写出心中的作品,祈祷着自己有一天可以不用以此求得他人的施舍和怜悯。所以当艾格站在他的面前,向他索取或交换灵感时,他心中涌出巨大的欣喜和一闪而过的嫉妒。但这样的欣喜被年轻人的眼神切成了碎片,如雾般消失在了漫长的死亡里。

弗雷德里克没有消失,那曲子也不是什么天才之作。它是死去的弗雷德里克对于那个幼年自己的拙劣的模仿,却又蹩脚地加入了一丝自己对自己的悲鸣。艾格的失望不加掩饰,在那之后也再未提起这个作品。他仍旧回到房间里画画,但他和弗雷德里克的问题都无法解决。他找不到画出最美事物的方法,弗雷德里克也无法让自己的灵魂安息。

“你还需要写多少作品,才能完成自己的愿望?”

“抱歉,我不知道。”弗雷德里克说。

“还是说,你的愿望不是这个?”

弗雷德里克以沉默和逃避应对这个问题。于是他们数日中都未言语,房间中只有艾格的笔刷与画布摩擦的声音。艾格依旧没有满意的答案,在拒绝了管家的数次送饭后只一眼不发地画着。直到有一刻,他忽然疲倦了下来。

艾格把笔放进水桶中,第一次主动对幽灵说出自己的困境:“我画不出来了。”

弗雷德里克一怔。

“我找不到最美丽的东西了,也因此画不出来了。”

弗雷德里克站起来,走向艾格的画布,最新的画布被艾格泼上了水桶中的脏水,水顺着画布流淌下来,切割着空白的一切。弗雷德里克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也是那张画布,被切割了起来,浑身有些钝钝的痛。艾格抬头看他,眼神忽然变了:“你在消失。”

弗雷德里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,随后苦笑起来。是啊,我在消失,这就是我的愿望吗?没有艺术家的创作,只是一个痛苦又微不足道的执念,支撑起他摇摇欲坠的灵魂。在作曲家缓慢消失的时间里,艾格没有说任何话——他看着作曲家背后的墙壁装潢逐渐清晰起来,而弗雷德里克本人却越来越模糊浑浊。弗雷德里克没有望向自己最后在似乎写下的作品,只是看着自己的手。这双手握过笔,握过音叉,还有其他纤细白皙的手,而现在他要不复存在了。弗雷德里克为自己未尽的遗愿努力了这么久,这一刻却没有任何轻松,他悲伤得想笑,荒诞得想哭。一切都是会结束的,才华,生命,或是死亡。

“这就是你的愿望吗?”在幽灵消失的最后一刹那,艾格问。

 

一个落魄的作曲家才华消失,郁郁而终,但却在死后变为了幽灵,不得不找寻那让他停留的执念。他遇到了艾格·瓦尔登,一个年轻的、才华横溢的画家。艾格·瓦尔登如此致力于画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画作,却又因此而陷入瓶颈。作曲家亲眼看见了才华的“消失”,这个曾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如今在他人身上重现,仿佛一个笃定的佐证:才华都是有限的。当一个充满恐惧和羞耻感的执念得到满足后,作曲家的幽灵也就此消失殆尽。

故事本该这么结束的。

可艾格·瓦尔登起身走向那副旧作,在画中,下昼的斜阳里站着一个透明的影子。艾格把刚刚洗了画笔的水桶提起来,蘸了浑浊的水淋在画作上,于是整个画被水渍切割得模糊不清。艾格坐下来,静静注视着画上模糊的人影——那人影仿佛是艾格第一次见到幽灵时的样子。这幅画依旧是美丽的,但是也带上了幽灵的狼狈,像一个人落水后的丑态。

幽灵的消失给了艾格·瓦尔登新的灵感,自此美丽的东西不再仅是美丽的,同时也是丑陋的、疲惫的,像那位作曲家埋藏在心中不可言说的嫉妒。或许弗雷德里克也没想到自己成为了画家灵感的一部分,那才华也并未消失殆尽,而是随着一切喷涌而出。可艾格添上水渍时,肩背上依然沉重着,好像幽灵依旧伏在他的背上,加上了属于凡尘的重量。原来才华是让灵魂轻盈的东西,而与“艺术家”相对的“普通人”的灵魂是如此的沉重,仿佛承载着从未出现的幻影、或终将消解的神话。最后慢慢地凝结下来,成为一个雕塑或画作,一个艺术品。

艾格拿着笔,把水渍晕染开来,像拿着解剖刀一般仔细。他终究是一名艺术家,以美丽又残忍的方式把弗雷德里克以艺术品的方式留在这个世界上,而作为艺术家的、疲惫的作曲家的灵魂却早已不复存在。弗雷德里克再也不能跨越艺术家与艺术品的界限,他只能在那一方静静地等待着。或许在接近死亡的那一天,艾格·瓦尔登会从“艺术家”向“艺术品”跨去。

或许他们会在那里再度重逢。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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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作就是痛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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